“芯片这件事，是我们抱定宗旨，一定要做的，也是一定要做好的”，在去年年底的内部讲话上，OPPO CEO陈明永再次表达了对自研芯片的强烈信念。

只是，没想到的是，5个月后的今天，OPPO“自爆”了用四年时间建立起来的“芯片大楼”。

“完全没有任何征兆，5月11日白天还在讨论着测试方案，晚上就通知第二天居家开会”，张琦告诉钛媒体App，“短短的十几分钟等来的就是解散的消息，个人物品都没来得及搬走。”

2年前，张琦从海思跳槽到OPPO旗下芯片公司ZEKU（哲库），除了看重高额的薪水之外，也是希望能在OPPO见证第二个海思的崛起。

对于这次ZEKU解散全体员工的行为，专注芯片行业招聘的猎头杨帆也是很诧异，“这可是3000多人的体量，自己从事这个行业5年时间，真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大规模的流出，从下午到晚上，我们团队就没有停下来一会，一直在帮忙对接。”



而作为这次半导体行业“地震”的主角，OPPO只给出了一个很官方的回应：面对全球经济、手机市场的不确定性，经过慎重考虑，公司决定终止芯片子公司ZEKU（哲库）业务。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我们会妥善处理相关事宜，并将一如既往做好产品，持续创造价值。

解散ZEKU背后的真正原因，只有OPPO自己心里知晓。但就像回应里说的那样，在不确定性下，解散ZEKU，或许是当下改正错误的最小代价。

“一锅端”，毫无征兆的关门


“很无奈，心情很复杂，但也只能接受”，张琦表示，“之前也听朋友说过裁员，但像ZEKU节奏这么快的，还真有点不适应。”

毫无征兆，这应该是所有ZEKU员工以及整个半导体行业的第一反应。“从通知、关闭权限到谈补偿，速度之快，像极了外企。”并且，ZEKU这次的动作已经不能说是裁员了，而是就地解散，这一切在5月11日晚上之前竟一点征兆都没有。

“我们前段时间刚购入了几千万的芯片测试设备，基带芯片也刚投产，正准备招人呢”，汪洋表示，“all hands之前也经常开，我以为是宣布什么大动作，说实话到现在我都是懵的。”

在社交平台上，有的员工甚至打趣道，“这才是一锅端，而且事前毫无风声透露”。

对于今年的应届生鹿子来说，从昨天中午到今天凌晨，没有一刻不感到恍惚。在她看来，ZEKU原地解散就像是一场梦，得到消息后，立马问之前其他公司的hr之前的offer是否可以保留，甚至下午还面了个试。



图源：华安张江光大园REIT公告

除了员工与合作伙伴，ZEKU的解散也让其承租的大厦“慌了神”。5月12日晚间，华安张江光大园REIT发布公告称，哲库科技已于2023年4月与项目公司上海张润置业有限公司签订续租合同，且续租面积保持不变。目前，张润置业未收到哲库科技及OPPO方面关于停止执行已签租赁协议的通知。

据了解，哲库科技是华安张江光大园封闭式基础设施证券投资基金本次扩募拟新购入基础设施资产张润大厦的重要承租方之一。截至公告日，哲库科技在张润大厦的实际租赁面积为19314.31平方米，占张润大厦可租赁面积的45.97%。



ZEKU在职员工补偿方案

按照人数来衡量，ZEKU可以说是国内第五大IC设计公司。相比较国内某些公司的扯皮，ZEKU给出的补偿方案还是十分良心：5月12日是最后一天工作日，当月工资全额发放，5月社保公积金正常缴纳，并提供N+3补偿。



ZEKU应届生补偿方案

至于应届生，可以选择加入OPPO，薪资不变。也可以按照(offer的月薪+奖金/12)*3 的规则进行补偿。“虽然现在校招窗口基本关闭了，但还是拿补偿吧，毕竟ZEKU的工资到OPPO大概率会被排挤吧”，鹿子表示。

钛媒体App了解到，ZEKU去年的年终奖在3月31日刚刚发放，而且系数要比OPPO本部高，现在又要补偿N+3，良心的背后也是想“速战速决”。而忙到吃不上饭的还有杨帆，“不算外包员工，ZEKU的员工总数在3000人以上。前两年ZEKU是成百的挖人，现在是成千的输出，而前两天还在招人面试。”

有意思的是，在社交平台上，很多公司的HR和猎头都开启了招聘专场。在杨帆看来，ZEKU大多都是工作5年以上的资深人员，下家也比较好找，只不过是最后薪酬的问题。但是，对于那些刚工作一两年，没有太多积累的人来说，可选择的机会就相对少一些了。

自研芯片的“执念”


世无妙手，只有一步步的本手积累才是妙手。

当下，无论是全球还是国内手机市场，iPhone都正在高端市场占据着更高的话语权。华为之后，仍没有一家国产品牌，能够在高端市场与苹果叫板。在这四年间，苹果填补了华为在中国高端机市场留下的空白，从2019年国内市场的“others”，一跃成为如今中国市场销量榜单的第一。



Counterpoint高级分析师分析师Ivan Lam对钛媒体表示，“单从品牌力来讲，在国内高端消费者眼中，就两个品牌，一个是华为，另一个是苹果。”

为了提高自身的品牌力，也为了长远的战略布局，OPPO踏上了自研芯片之路。陈明永曾指出，我们做芯片的初心有两点，一是为用户提供更好的体验，二是要有自己的技术护城河。

OPPO的造芯之路要追溯到6年前，当时就有消息称，OPPO将自建团队研发手机芯片。2019年，OPPO正式成立了芯片技术管理委员会（TMG），随后在当年的OPPO未来科技大会上，OPPO副总裁、研究院院长刘畅表示，OPPO已具备芯片级能力，网上传闻的M1芯片，也确实在计划之中，未来可能会在OPPO产品上商用。

陈明永也宣布：未来三年，OPPO将投入500亿的研发预算和更多资源，构建最最核心的底层硬件技术以及软件工程和系统架构能力。



根据天眼查App公开信息显示，ZEKU关联公司哲库科技（上海）有限公司成立于2019年8月，法定代表人为刘君，注册资本1亿人民币，经营范围包括半导体的设计、开发、销售；从事电子科技、网络科技、信息科技领域内的技术开发等，由广东欧加控股有限公司全资持股。

不同于高通、联发科以及华为海思等团队，ZEKU完全是从零开始，成立后第一时间要做的就是扩充团队，招揽业内资深、经验丰富的员工。据杨帆向钛媒体App透露，当初ZEKU招人的需求很多，都是几十成百的挖人。方法也很简单粗暴，给你double的薪水。张琦也表示，“在ZEKU，你会看到来自各个公司的人，紫光展锐、海思、联发科，毕竟没有人会拒绝高薪的诱惑。”

自研芯片这条路有多崎岖，小米已经给出了答案。不过，OPPO在成立ZEKU的第一天起，就决定要在这条崎岖的道路上一直走下去，也不止一次表达过坚守的信念。

2020年年初，OPPO CEO特别助理发布内部文章《对打造核心技术的一些思考》，提到了“马里亚纳计划”。2021年，OPPO正式发布了第一款自研6nm影像专用NPU芯片—马里亚纳MariSilicon X，目前已经在OPPO多款手机中搭载，



陈明永曾表示，之所以将OPPO第一颗自研芯片命名为马里亚纳 X，是因为OPPO自研芯片之路的艰难超乎想象，就像马里亚纳海沟，深不可测。他还指出，马里亚纳MariSilicon X只是OPPO自研芯片的一小步，未来OPPO会持续投入资源，用几千人的团队，脚踏实地做自研芯片。

一年之后，OPPO发布了第二颗自研蓝牙音频芯片—马里亚纳MariSilicon Y，通过首创的超高速蓝牙解决方案，集成了比传统蓝牙快400%，实现行业最快的12Mbps蓝牙速率。

“几个月前，几个从深圳来的男生，推着几个箱子的演示设备，来我办公室，现场搭建测试环境，让我盲测无线无损的蓝牙音频可以达到什么品质。我震惊不已，也兴奋得手舞足蹈。”微博博主“flypig”今天凌晨写道，“傍晚我把他们送走，在电梯口他们说：‘那你再猜猜Z做的是什么？哈哈。’”



随着ZEKU的解散，“Z”是见不到了，OPPO官网也下线了MariSilicon X/Y的相关页面。一名ZEKU员工评论道，“我们还有很多恢宏的计划，可惜你们见不到了，我也见不到了。”

OPPO的无奈只有华为能懂


华为的成功，除了自身的努力之外，所处的环境也是起到了至关重要的推动作用。但，OPPO没有赶上好时候。

钛媒体App从接近ZEKU相关人士了解到，前段时间AP芯片已经给到台积电，如果点亮顺利的话，三季度就准备量产了。而ZEKU解散的消息，台积电方面并没有观察到任何异象，也是看到了媒体的消息才知道。

自研芯片，从来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从苹果到华为，都是摸着石头过的河，之中酸辛也只有自己知晓。OPPO当然也知道，否则也不会“寄希望能有奇迹”。

陈明永也指出，做芯片绝非一时兴起，其中的风雨挫折都已考虑在内。必须保持平常心，尊重客观规律，保持长期乐观和短期谨慎。

众所周知，芯片不是今天投入明天产出的行业，需要持续地打磨。OPPO芯片的失败，其实也是很多半导体企业的缩影，过高的成本，一直是压在身上的重担。雷军也曾表示，做芯片是九死一生，10亿只是起步价。

钛媒体App了解到，成立4年时间，ZEKU的投入已达上百亿元。前期的研发、人工成本、流片成本等，都是无底洞，还不一定有回报，就像马里亚纳海沟一样。

如果按照3000人平均薪资50万计算，ZEKU光在人力成本上就要投入15亿。一名OPPO员工此前曾向钛媒体App抱怨称，“ZEKU确实吸血，投入产出比低，否则今年年终奖就不会打折。”

整个半导体行业的下行，也给ZEKU的未来增添了许多未知。根据半导体行业协会（SIA）统计，市场行情持续低迷，今年第一季度销售额总计1195亿美元，同比下降21.3%。

日前，多家半导体厂商也都发布了财报，无一例外都很惨淡。其中，英特尔收入同比下降36%，净利润由盈转亏；三星电子营收同比下降18%，营业利润下降95.5%，其中芯片制造业务亏损就高达4.58万亿韩元；高通也是收入利润双双下跌。

与此同时，不同于华为手机有其它业务给予持续的资金支持，OPPO手机只能靠自己，还要给ZEKU供血。现如今，全球手机市场单季度五连跌，未见回暖，整个行业都在清库存阶段。虽然OPPO在国内市场取得了好成绩，但销量也下滑了3%。根据IDC的最新预测，2023年智能手机的出货量将下降1.1%至11.9亿部，真正的市场复苏预计要到2024年才会出现。

未来，一旦ZEKU的SoC研发成功，也只能在OPPO手机上试错。当初华为海思也是经过多次的尝试，才有了后来的成功。但是，OPPO赌不起，环境的下行压力加上试验的不确定性，在巨大的成本面前，OPPO也是打了“退堂鼓”。毕竟，手机业务要是倒了，品牌也就垮了。或许，放在华为自研芯片的那个时代，OPPO可能就坚持下去了。



今天凌晨时分，前OPPO副总裁沈义人在社交平台发表状态称，钱能解决的问题其实不是“大问题”，无非是多少、快慢和怎么解的问题。而钱不能解决的问题，往往才是真的“难题”。

不管怎么说，OPPO一夜之间关停整个芯片业务，如此决绝不留余地，一定是遇到了不可抗因素，个中痛处，可能只有华为能懂。

过去四年，OPPO交了上百亿的学费，虽然不像华为当初那般“悲壮”，但就像陈明永说得那样，“无论出现什么情况，OPPO做芯片这件事都很有意义。”

未来，没有了自研芯片的加持，OPPO在高端市场也少了一个故事可讲。但是，突破的前提是活下来，只有留在战场，将来才有活得更好的可能。

（文中张琦、杨帆、汪洋、鹿子均为化名，本文首发钛媒体App，作者/杜志强，编辑/钟毅）